小水今年23岁,视力一直都是在0.2上下,具体来说,就是即使坐在第一排,黑板上的字也看不清,即使是很大的字体,只要稍稍反光,也是没办法看清的。所以小水经常跟同学开玩笑说:“哪天黑板突然消失了我也不会在意的,到时候焦虑的是你们喽。”
由于小水是家中的独生女,爸妈对我也是极尽疼爱,小时候的我内向,敏感,不喜欢和小朋友玩,只喜欢一个人拿着爸妈买的模型玩具,自己给自己编故事听,现在想来,这不过是小孩子逗自己玩的方法罢了。爸妈因此觉得我十分聪明,从幼儿园起就没有管过我的学业,也从来没有报过补习班或者请过家教。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抱着小小的我到处旅游,高校毕业的两位“高材生”轮流给我讲解各种知识,天文地理,文学政治,从自然科学到人文科学无所不包。他们也会给我买许许多多的书和玩具,从我出生至四岁起,妈妈每天晚上都要至少给我讲一个小时的睡前故事,而爸爸则会跟我一起玩模型,看绘本。
这样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孩子们开始有意无意地孤立我,但因为父母教我待人要礼貌温和,我第一次对理想与现实的偏差产生了疑惑和不满,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对他们表现出善意,他们却像躲避瘟疫一样躲着我,我不明白为什么老师嘴上说喜欢我,还是更愿意抱着别的小朋友拍照,我开始产生了厌学情绪,变着法子演戏,说不舒服,不想上学。非常遗憾的,我的父母此时没有注意到女儿内心敏感的变化,只是按部就班地送我去幼儿园,无论我心里多么不乐意,他们的信念只有一条:“我的孩子,绝对不比别人家的孩子差” 很不幸的,上了小学之后,我被彻底的孤立了,老师认为我是个傻瓜,同学们认为我是个传染病病原体,甚至于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不加掩饰地表达对我的厌恶,带头让全班同学孤立我。印象最深的是每周的写字课,我的作业都会被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一页一页撕成碎片扔在我的身上。有一次市里来我们班采访,老师很温和地说“小水,你先出去一下哦,等记者拍完你再进来。”现在每次回忆这个场景,我甚至会忍不住泪流满面。从那时起,我的演技愈发高超,几乎到了只要我想生病,就可以生病的状态。我想尽一切办法逃学,但是却对父母闭口不提我在学校的经历。我现在也不是很明白这是为什么,或许因为我看到爸妈每天劳累的身影,或许是我听到亲戚们说“小水这种孩子,还不如扔了好。”“你们赶紧再生一个正常孩子吧,她只会成为你们的拖累。” 我产生了深深的恐惧,我非常害怕如果我表现得不好,父母就会抛弃我,我害怕听到“怀孕”这个词,害怕爸爸妈妈一同走进医院,害怕他们哪天真的抱着一个“正常孩子”跟我说:“小水,我们不爱你了,我们爱他。”这种恐惧对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来说,真的是致命的,以至于我在高中之前,做的唯一的一个噩梦就是父母扔了我,父母变着法地扔我,每次梦到这个场景,我都会哭醒,跑去爸妈的房间,质问他们为什么不要我,或者恳求他们不要扔了我。 |
终于挨到了初中,当时我几乎是万念俱灰,觉得自己真如老师所言“能当个扫大街的就不错了”。非常幸运地,我碰到了万老师,一位大胆,美丽,坚毅的美术老师,她在我们这个不发达的小城市,贯彻着如同《窗边的小豆豆》中“巴学园”一般的教学理念,在我初中的三年时光,她一直默默地关注着我,鼓励我,欣赏我,发现了我写作和声乐方面的天赋,她让我进广播站,站在国旗下进行校园广播。她让我写文章,仔仔细细地抄在校报栏上。她相信,任何一个孩子都有闪光点,她和我的初中老师们一同见证了我建立自信的过程。最终,我以全校24名的成绩,考进市里最好的高中。
我的父母在这个过程中仍然万般呵护我,用他们的言传身教,让我成长为思想自由,视野广阔,知识面极其丰富的孩子,但非常遗憾的是,我们仨都没有注意到,厌学这个魔鬼一样的存在,仍在偷偷地吞噬着我的心。高中分科之后,我进了重点班,这又成了新一轮噩梦的开始,与小学不同,“无差别对待”成了我学习中极大的障碍。老师从来不会为了我,放慢讲课速度,一节数学课,黑板被擦了又写,写了又擦,如此四五次,我根本就跟不上老师的进度,练习册上的字体越来越小,有时候我甚至连英语单词都看不清。厌学这个魔鬼在此时又盯上了我,以至于我完全失去了希望,所有的希望,每天醒来都会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大哭,睡前亦然,我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里,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如此轻松完成的事情,在我这里就比登天还困难,我开始对人生产生了怀疑。而我的父母似乎早已把我当成了坚强完美的好孩子,以至于当我问爸妈:“我可以去看心理医生吗?”我妈一口回绝说:“脑子有病的人才去看心理医生。”
高三的时候,毫无悬念的,我被重点班刷下来了,成了普通班的“千年老一”,在我们班缓慢的教学进程,宽松的教学环境,和谐的人际关系和可爱的同学老师们共同构建的伊甸园里,我开心地生活了整个学年,所有的忧虑似乎都消失了,我的成绩被老师们认定是要读重本的,但在高考前夕,高一高二那种噩梦一般的情绪又一次袭击了我,当我得知我的高考成绩比模拟考试的平均成绩低了超过五十分,只能读普通二本的时候,我又一次崩溃大哭。
于是我“屈尊”读了家乡的一所正在上升期的师范院校,汉语言文学专业,是我喜欢的,也是我的父母一直想让我读的,似乎在所有人眼中,我就是为文学而生的。我的父母再次显示了他们对我无边的爱与宽容,他们让我安心读书,只要是你喜欢的,就尽管去做,只要是你愿意的,哪怕是星星,我们也愿意给你。
现在我拥有能装满一个房间的书,拥有许许多多的朋友,拥有本科“校级优秀毕业生”的荣誉,拥有像孩子一样待我的导师,拥有可以一口气慢跑十公里的好身体,我在我内心真正喜爱的专业就读研究生,拥有爱我的室友,我几乎拥有一切,可我也拥有了重度抑郁症的诊断书,拥有了一张张的就诊卡,拥有了每天都要按时服用的处方药,拥有了一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遗憾的东西。妈妈经常突然抱住我说:“这么开朗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生病呀。”爸爸不说话,他的眼神告诉我:“如果在你高中时,就带你去看医生,可能一切都会变的更好。”
在写下这篇文字的时候,手机提醒我下周要乘车去北京西,我的挚友已经在那里,为我预约了北京六院最好的精神科医生进行复诊。
至于未来,我没有做过太多的考虑,能平安拿到硕士学位证是我目前最大的希望吧,等我读完硕士,就试试考博,或者回家陪父母,和早就有约的几位好友共同创业,或者拿着我的教师资格证去教育机构任教。我实习时带过的孩子们,还会常常给我发来信息,说老师我们好想你啊!你来我们学校教书吧!我的咨询者们,也会给我发来信息说:谢谢你啊,跟你聊过之后我开心多了。
所以啊,亲爱的月亮孩子守护神们,真的辛苦你们了,可是我们的路,还是要自己去走的,我们的生活,还是要自己去过的,或许有些人觉得我们相比“正常人”来说,要有更多的困难和痛苦,但是我见过形形色色的咨询者,来访者,求助者,他们并不比我们容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处和困难,而我,愿意给所有来找我寻求帮助的人,尽我所能,抚慰创伤,安慰每一个受伤的灵魂。
作者:狄小水
一位1996年出生的月亮孩子,河南大学在读哲学研究生
联系方式:
QQ/微信:604899985
手机:13803945075